第16章 预判余生无法再相见-《上海凡人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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厂里只有她和师傅两位做账的。师傅是会计,她是出纳。事实上,师傅有眼疾,绝大多数的账都是她做的。找人事科要一名财会人员,人事科光嘴上答应,增援人手迟迟不到位。
朱妈妈连日做账,每天超过8小时伏案在条件简陋艰苦的办公室内,用手和算盘算应收账款,核报销单据。办公桌上的墨水瓶已经完全冻住,只能在用的时候临时打杯开水捂化。
一双做账的手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冷空气中,生了冻疮。奇痒难耐,又抓挠不得。生活于她,实在是狼狈。
疲惫不堪的朱妈妈回家之后只想清静一下,却不想遇到不知进退的朱爸爸,只管喋喋不休地发泄心中的不满。10平方米的屋子很快被“册那”、“他娘的”、“老子”、“白眼狼”之类的词语填充满,乌烟瘴气。
“闭嘴!”朱妈妈突然大叫起来,目眦欲裂,五官扭曲。
朱爸爸惊骇在那里,张着的嘴巴里发不出声来。
朱盛庸也大吃一惊。他从来,从来没有想过,妈妈会有这样一张面孔。
接下来,10平方米的小家里安静极了。落针可闻。受不了这压抑气氛的朱爸爸无声的愤怒着,从衣柜里挑了件衣服,大步离开了家。
不出意外的话,他应该去跳舞去了。
朱妈妈浑然不在意的样子,她靠在床头,佝偻着肩,残喘一样呼吸着。眼睛垂着,一只手来回摸着另一只手。
朱盛庸起身,将复习资料全部收拢起来,放进床底下的一处缝隙里。拿起铝餐盒,轻轻出了门。
他去楼下买了两份阳春面。
清汤白面撒葱。粮票加两毛钱,能买两份。
端上来,分出一半,朱盛庸端到妈妈面前。
朱妈妈无声接了过来,依旧歪靠在床头,端着饭盒吃完了这份光秃秃的阳春面。
等朱盛庸在小餐桌上吃完他的那一份,一抬头,意外看到妈妈在哭。大滴大滴的泪水,一颗一颗坠落到饭盒里。她本人毫无察觉似的,照旧扒着面条吃。
“你想过跟他离婚吗?”
朱盛庸先被这句话吓到,然后才不得不承认,他终究没有忍住,问出了这句藏在心中很多年的话。
朱妈妈像是没有听见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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